[markren/najun]常夜1-3

一个是最后。

一个是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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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想念让人变得失常。无事的夜晚适合用来放空,黄仁俊顶着没干透的头发踩了双拖鞋在阳台吹冷风。一月一刚过,月亮照透了一地的白。

发呆了一分钟,夹杂着雪花的寒意把黄仁俊吹醒,他在包的侧边口袋掏出一根烟,又背过风向,微弱的火光偏偏不愿意沾在那些烟丝上。


这一切不熟练让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黄仁俊并不会抽烟,只是重复着吸了吐的动作。冷风也毫不留情地把烟气往他脸上砸。有些事无法面对也逃避不掉,他挂记起来起来罗渽民。



罗渽民在学校吸烟处被好几个女生借了火。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着和女生谈天说地。吸上一口,细长的睫毛藏进烟雾之中,几点红色的火星从他的嘴边飞走,又露出洁白的牙齿。




黄仁俊去看金道英的演出才知道的罗渽民。

金道英是大了两届的学长,搞了个乐队,不出名也没宣传。身为主唱也总是一副瓜皮滑到哪里就是哪儿的样子,专心埋头让自己就职以避免毕业立刻失业的情况。金道英不管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从来不生气,也好像从来不靠近。他说歌可以随便唱唱,人生不能随便来来。


于是黄仁俊就在小舞台下食不知味地听歌。

因为是人生不能避免的现实,曾今自己做得多好不代表改变环境后能做得多好,只是想想就觉得呼吸困难,听金道英唱歌也许也让他心碎了。

聚光灯都集中在金道英身上,他唱了一段不插电,拿着吉他垂着眼,贴在话筒上低吟。与夏天地下室燥热潮湿发生了反应,他是那一块干冰,冷漠又枯燥。

金道英眼睛平时就干得不行,他唱歌唱着唱着,对那黑漆漆一片的舞台另一侧,眼睛眨巴了两下,掉了眼泪。


或许他的心上人不会像他一样悲伤地在地底下唱着无法传达出去的情歌。




一时兴起跟着金道英一起染的橘色头发,也因为并没有护理好而发起了毛躁。他的颜色褪成了橙调的金色,而金道英成了深色的橘。



罗渽民递了纸巾给金道英,碾掉了手里快要燃到指尖的烟头,也上台唱歌。

黄仁俊就只是呆呆地看着,脑袋里还是一系列串联在一起的复杂事情。罗渽民就看着他一头橘发和没有聚焦的双眼,唱着浮于表面深情的歌。




黄仁俊不喜欢抽烟,罗渽民曾经把烟给他吸了一口,他皱着眉头说,不好抽,苦的,闻起来倒是很香。然后罗渽民就笑着抽回手,脸又若影若现地藏进了烟雾里面。黄仁俊就只好在他旁边看白得通透、秋天半夜的圆月亮在云里出现又消失。


一根烟抽完,罗渽民捏着黄仁俊的下巴就和他接吻。烟的味道直冲黄仁俊的味蕾,侵略占据他的浑身。

至少这一秒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千思万绪绕在大脑里,还没来得及理清手里的烟就掉下了一大截,烫到黄仁俊的手。他仓促地吧烟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就一起掉进雪里,三三两两个洞。


有风吹烟燃得更快,回忆也一并被吹走,黄仁俊三只手指捏着香烟,碾进垃圾桶。他甚至连一个烟灰缸都没有。




黄仁俊有些悲伤地转头,李敏亨刚刚洗完澡的头发蓬松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狮子,身上带着热气靠近他。



“你抽烟了。”李敏亨抓着他的手,黄仁俊也读不出他的情感,皱着的眉间在生气自己身上的烟味吗?也许。

也许是认识时间太久,久到互相都还记得对方在沙坑里堆沙子的傻样,自然而然地对成年这件事充满了抵抗,也对互相产生奇怪的情愫这件事毫无波动地接受了。


“睡觉吧,太晚了。”李敏亨拉了床头一盏橘色的灯,全世界又归回一片白色的寂静之中。



2



“一个小时以后有一班火车,和我走。”黄仁俊迷迷糊糊地开了门,罗渽民单肩挂着一个背包,宿舍门口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天刚泛了些白。他用的不是请求的语气,也不是命令的形式,他说了一句陈述句。一句只能得到肯定答案的陈述句,只因为两心相悦。


记忆里罗渽民那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衫和一条牛仔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黄仁俊本身行李也不多,套了一件白色的连帽衫,神使鬼差地跟着罗渽民走了。

他们沉默了一路,坐了最早的巴士到火车站。



买了票黄仁俊打开手机研究了很久景点信息,火车开出一站以后他觉得晕车,就关了手机。罗渽民坐在他面前,手里拿了本牛皮纸包住的口袋本。黄仁俊趴在桌子上,听火车在轨道上颠簸的声响,两个人之间的景色飞速往后倒退。


“你在看什么?”黄仁俊依旧趴在桌上,像耍赖一般按住罗渽民手里的书。

“在看金瓶梅。”罗渽民的视线从活体字上移开,看黄仁俊一瞬间收回手红了耳朵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黄仁俊不喜欢罗渽民这样戏弄他,转移了视线看窗外一片连一片的绿色,耳朵里是隔壁人不咸不淡的谈话,无聊又真实。


火车进了隧道,漆黑又漫长,轰隆隆的声响震动耳膜,划破长空。



黄仁俊在早晨闹铃中疲惫地睁开眼,又闭上眼,最后还是起了床。

时间久了不需要眼神的相接,不需要肢体的热情,更加不需要语言的修饰。黄仁俊只是沉默着站在李敏亨的旁边刷牙。


“今天交完报告还有聚餐,晚点回来。”李敏亨率先结束了无言的早晨。

“哦,少喝点酒。”黄仁俊看着手上的毛巾,没有回头。

“你呢?”李敏亨忙碌了一阵套上外套,钥匙在他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仁俊擦了脸,黑色的发梢还沾了点水,他给李敏亨整理一下领子,打了个领带。

“没课,在家。”



进入了制作期,没有大课就在可以在家悠闲悠闲。

黄仁俊和李马克在大学旁边租了一栋小房子,地方偏远,房租也不算贵。就算不出门,也许隔壁家的奶奶就会端着菜来敲门。日子过得安逸,住在象牙塔里与世界脱了节。黄仁俊横躺在沙发上,阳光照到他的腰高,他咬着一根点着的烟,听窗外鸟叫。过不一会儿他觉得太阳照得发热,把烟取下来侧着躺。


半截烟灰掉在地上,火车头上冒着烟从黑暗的隧道里又钻了出去。

罗渽民合上手里的书,他对黄仁俊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从火车车厢外吹进来的风把白色的窗帘掀起,把夏天新鲜的味道都搅拌在一起,轰隆轰隆一路往前奔去。





他们从火车站出来,树荫摇晃摇晃洒下来,站台小到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公交车站,只有一个买冰棍的小摊子,和一把破了一条缝的大伞。罗渽民从包里掏了个照相机出来,往后退了几步,黄仁俊好奇转头看他,罗渽民一张照片就拍下来了。


“删掉!”

“胶片很贵的嘛。”


事实上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城市黄仁俊都没有去过,更加不要说这样的小地方。


他们无所事事在古老建筑之间溜达。黄仁俊也放弃了抵抗,他和罗渽民说你爱怎么拍怎么拍吧,回去你给我当裸模,就这么说定了。

“当裸模,可以啊,”罗渽民手里调整着机器回答了后半句,“想看我脱了衣服的样子直接上床不就好了吗?”

“你可闭嘴吧。”



太阳沉在小荷塘里的时候罗渽民拉着黄仁俊去了一家小民居,他们穿着民居给客人提供的蓝白条纹的睡衣,互相嘲笑像是两个大病号。他们忘记买手电筒,半夜点了民居里提供的蜡烛灯,提着一路轻手轻脚溜出门吃夜宵。

吃完了他们坐在小河边,位置有些远,店家一盏灯都照不太清楚他们。黄仁俊打开小本子画速写,耳朵边是划拳喝酒的杂音。

“喝酒吗?这儿可没有城里管得那么严。”罗渽民乘机又拍了一张。

“你可真是把不好的都给我教了一遍。”




黄仁俊喝醉了就红着脸发呆,罗渽民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打了一个酒嗝。不巧的是小镇突然就下起了绵绵的雨。

好不容易扶回民宿,两个人满身湿透地回去,黄仁俊还是又红又烫的一张脸。罗渽民就让他躺在木头椅子上,出去买了一瓶冰水,给他贴在脸两边。黄仁俊迷迷糊糊爬起来,拿着冰水在脸上滚了两圈,手就荡了下来。略带一丝冷气、湿漉漉的嘴唇就贴上了罗渽民。

罗渽民抓着他湿透了的白色连帽衫,把他的身体拉向自己。黄色的街灯独自在雨里亮了一宿,他们靠着窗外落下来的那一点光互相辨识。不需要理智的夜晚,年轻而热切的灵魂缠绕在一起,瞬间就是永恒。


无法忘却的恋情总是冰封在夏日的昏昏欲坠里,似乎要来,又似乎永远不会再来了。清晨的鸟啼声开始一处两处地冒出了头,喝酒淋雨做爱折腾了一夜的黄仁俊和罗渽民十指相扣。


他们躺倒在枕头上,闭眼的一瞬,黄仁俊又孤独地醒来。




3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将近傍晚时分,黄仁俊躺在沙发上,身体发热了一阵。他起来打开灯,又很快感觉到了冷。黄仁俊怀念起来罗渽民,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记忆里面他的脸却越来越不清楚。说不好记得清楚是好还是坏,但触感却还是真实得可怕。



罗渽民消失了。

就如同漫长无法清醒的梦境结尾那一般戛然而止,黄仁俊都会怀疑罗渽民也许只是黄粱梦一场做到头罢了。他所有一切的不切实际和轻狂的幻想都交给了罗渽民,罗渽民还给他一篇无法被遗忘的诗篇,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他的生活。




他很少再拿出罗渽民给他寄的一打相片看,那叠相片也没有被一张一张分进相册。里面大部分是他自己,背影侧面不经意的瞬间还有高潮时候被偷拍的有些拍糊了的不知道到底在拍什么的照片。混乱的尺寸大小叠在一起,和那些回忆一起锁在铁盒子里。



黄仁俊缀拾了一圈家里,就开始做事。



李敏亨读完大学回国的时候是罗渽民消失以后的事了。


黄仁俊坐在大饭桌上,自以为可以伪装得很好,结局用尽了气力才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上李敏亨圆圆的眼睛,对方明白了什么,也很自然地一个个接过了话头,应付着长辈的提问,体面又贴心。



晚上他们趿着拖鞋,走过有记忆的小巷和灯。他们逛到深夜的无人马路上,路边摊的白色油烟飘荡在黄色的灯光里。李敏亨很敏锐地先提了问,声音淡然又理智:“有喜欢的人了?”


黄仁俊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着李敏亨有些消瘦下去的脸颊:“他走了。”他走了,黄仁俊只能在心里给自己留下这样最后一丝希望,并不是分手了,也并不是否认这份喜欢,只是心里还稍稍地期待。


期待一丝丝也好被爱着的感觉。


记忆里叼在嘴里的冰棍变成了路灯下暗处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李敏亨抽的烟和罗渽民不一样,味道不一样,方式也不一样。

吻之前李敏亨掐掉了手里的烟,捧着黄仁俊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黄仁俊垂着眼帘,李敏亨的嘴唇距离慢慢接近。闷热的晚风吹着不知哪家院子里刚除过草的清香,混着李敏亨抽的香烟味拂过鼻尖,再打个转消失在暖黄色的路灯下。他想起罗渽民抽的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



“你在国外没有喜欢的女孩儿吗?”黄仁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顿了一下,“或者男孩儿?”


“有啊。”李敏亨轻描淡写地回答,“和你一样…”

他没继续说下去,拉住黄仁俊的手臂,绕到他前面去:“你鞋带松了。”


“不是我自己吹捧自己,那我觉得你应该和她在一起。”黄仁俊伸手揉了揉半跪在地上给自己笨拙系鞋带的李敏亨,话里带着笑意,“总比好过和我在一起。”


“……”李敏亨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双温暖的手的主人,他抓住黄仁俊的手臂拉到怀里。黄仁俊就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头顶上传来李敏亨的声音:“别这样说。”


“你干嘛阵仗搞得那么大,太想我了吧?”黄仁俊转头对着李敏亨咬耳朵。李敏亨半晌没抬头,他就把手也搭在对方的背上,像安慰小孩儿似的顺了几下。夏天天气又闷又热,湿漉漉的热气在两人的空隙之间悄悄升温,黏糊糊地粘在一起。黄仁俊盯着头顶昏黄灯光后的香樟树,里面发出了躁人的蝉鸣,跟着热潮一波一波地哭泣,就好像是求救一样,他忽然感觉肩头湿了一块。


黄仁俊忽然明白了,他叹口气:“我不是还在吗,不哭了。”


李敏亨在他颈窝里轻轻点了点头,又抱了半天。


半夜马路的车也不多,黄仁俊也不知道该对李敏亨说些什么,他只是一辆一辆地看着车开过,刮走了地上第一片落下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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